5 结构主义

5.1 身份与自我

5.1.1 主体

从 \(\text{Descartes}\) 之后，西方哲学基本上围绕着主体问题展开
1. 十八世纪 \(\text{Kant}\) 与 \(\text{Hegel}\) 的哲学对主体的建构形成几种不同的体系
2. 二十世纪是拆解主体的时代
  1. \(\text{Marx}\) 主义文化哲学认为主体受文化霸权与意识形态的宰制
  2. \(\text{Husserl}\) 把主体置人意识中的自我和他者的复杂关系之中
  3. \(\text{Freud}\) 把主体分裂成冲突的若干部分，摧毁了主体独立的幻觉
  4. \(\text{Foucault}\)、\(\text{Althusser}\) 与 \(\text{Bourdieu}\) 把主体的构筑归结为外因：社会或意识形态
3. 二十世纪七十年代之后主体性受到后结构主义与解构主义的毁灭性打击，完整的主体在学理上已经无法辩护
  1. \(\text{Nietzsche}\) 作为后现代的主体解体论的先行者，把主体看做语法虚构
  2. \(\text{Derrida}\) 坚持认为自我只是形而上学的幻想
符号文本落在发出与接收两方之间的互动之中，其中的主体性只能在主体之间的关系中解决
1. 符号传达是一个互动过程，主体性就是主体间性
2. 在一个文化中，符号文本进人传播流程，最后演化成共同主体性中的一部分
3. 符号过程正是对「独立主体」神话的挑战，迫使接收者考虑对方的立场
拟主体：文本身份的集合也可以构成一种拟主体
1. 拟主体并非真的主体，因为其没有意指能力或责任能力，只是一个意义解释的构筑
  1. 这个概念不限于叙述，任何文本中，各种文本身份能够集合而成一个拟主体
  2. 只要表意文本卷入身份问题，而文本身份需要一个拟主体集合，就必须构筑出一个作为价值集合的隐含发出者拟主体
  3. 人们不一定必须讨论作者意图，而完全满足于讨论拟主体身上的社会文化价值集合
2. \(\text{Booth}\) 提出隐含作者理论：从小说文本中寻找作者身份，从而构筑一个与作者的自我相仿的拟主体
  1. \(\text{Booth}\) 坚持认为隐含作者具有在文本生成时哪怕是暂时的、特定时空中的主体性，这个拟主体可以是作者的第二自我
  2. 有论者认为这样找出的拟主体不存在，而是「文在」

5.1.2 自我

主体的概念在符号学的具体分析层面上，与自我大致可以互换
1. 自我是身份结合形成的，因此身份的真假实际上是此身份与同一自我的其他身份之间的关系
  1. 凭借意义身份的集合，自我才得以形成
  2. 身份的真假实际上是此身份与同一自我的其他身份之间的关系
2. 自我是隐身在身份背后的意识，对他人来说不可捉摸，对自己来说也不一定很自觉
  1. 只有一部分身份倾向于加强自觉意识，有利于保持自我；不少是无可奈何的，如果延续太久，最后可能破坏自我的稳定
  2. 深度自我与表演的角色之间，总是存在张力：深度自我是反思的自我，各种身份是自我对自己的文化说明，反之，身份也能与自我构成冲突
3. 如果自我具有反思能力，其社会文化身份就是自我的自觉延伸，自我就能控制身份的需要与压力
  1. 传统社会结构的消失，使身份越来越变动不居
  2. 现代身份过于复杂，自我的稳定性受到威胁，此时只有充分自觉的反思才能把握自我
  3. 反思性已延伸到自我的核心部位，在后传统的场景中，自我成为反思性投射
当代社会的身份—自我危机
1. 自我稳定期望：自我会在它采取的身份压力之下变化，一旦自我不能相对稳定，人就会痛苦
  1. 存在性安全感：对自己和他人的现实性与统一性具有根本上是稳固的感觉
  2. 理想的自我选择指挥身份的充分能力，只有在理想社会才能实现；反过来说，只有在自我享有充分自由的身份选择权的社会，才能实现自我的充足性
2. 自我的危机：当代文化的剧变，当代社会符号表意的过分复杂泛滥，要求人采用的身份过多，过于异已
  1. \(\text{Jaspers}\) 看到二十世纪人类的精神状况的变化以及由这一变化所引发的精神问题的紧迫性
  2. 世界进入后现代文化，当代文化身份的剧烈变动，使稳定自我成了奢想
自我的纵横移动：一个自觉的自我，只有通过符号意义，才能寻找自己在世界上的定位
1. 自我的上下位移是正常的，甚至是经常的行为：正是因为在当代社会，自我采取的身份实在过多，身份迫使自我上下移动
  1. \(\text{Luhmann}\) 提出社会以及社会中的个人都分成六个层次：一个心理的个人，向上成为（人际）互动的、组织的、甚至社会的自我，向下可以成为有机生物的、最后成为机械的自我
  2. \(\text{Jean Wahl}\) 把超越分解成两种：向上超越与向下超越，\(\text{Wiely}\) 把前者称为向上还原（对自我做社会学的解释），把后者称为向下还原（对自我作生理学的解释）
2. 防御机制论：自我的一种防卫功能
  1. 在超我与本我之间，经常会有矛盾和冲突，从而会感到痛苦和焦虑
  2. 此时自我以某种方式调整冲突的关系，使超我的监察可以接受，本我的欲望可以得到某种形式的满足
  3. 自我防御机制往往都表现在意义解释中，但是对自我压制过度就会表现出焦虑、抑郁等病态
3. 面对现代社会的压迫性，精神分析学者对向下位移讨论较多
  1. 自我可以落进非理性的范围，这种运动可以摆脱社会桎梏，恢复人的本性
  2. 无意识是按符号学方式格式化的，向下移动是人寻找自我意义之立足点之必须
  3. 向生物和物理—化学方向（信号—反应的本能方向）过分位移，自我会渐渐失去控制能力
4. 向上的位移使自我变成「他人的自我」「主体间性的自我」「文化符号学的自我」，使自我丰富化、理想化
  1. 向上位移也有可能使自我变成纯理性的自我，让自我丧失独立性，被吸纳进社会意识形态
  2. \(\text{Foucault}\) 与 \(\text{Althusser}\) 认为在资本主义社会，不允许存在个体的自我，只有资本主义社会建构的自我
5. 主体危机：当符号自我围绕心理自我中间位置作上下位移，自我就必须负责控制意义的变动。它能不能对各种身份活动承担全部责任，是不是充分主体就会出现疑问
试推自我：自己进行意义矫正解释而形成自我
1. 自我必然是个悖论，因为它是意义系统，而且是感觉上完整的意义系统
  1. 自我意识的对象只能是自我之外之物，自我无法思考此时此刻的自我，因为此时此刻的我是思考主体
  2. 自我似乎是理解一切的起源，但是理解行为正是在自我试图理解他人发出的符号信息时出现的
2. \(\text{Wittgenstein}\) 认为不可能确认个体自我
  1. 如果没有公共语言，人们就无法描述体验
  2. 自我是外人完全不能理解的，因为自我的私人语言不可能有固定意义
3. \(\text{Peirce}\) 认为通过试推，一旦认错、看到自己主观意识的局限，符号意义的自我就在解释中出现了
  1. 符号自我是在社会中不断学习，矫正符号意义解读才出现
  2. 自我就是符号过程得以进行的依托
4. 试推自我就是反思自我，即在自我这个符号系统中进行元语言运作
  1. 当自我只是在考虑自我之外对象（即处理符号表意时），自我只处于符号活动的第一层次，此时自我的运作是盲目的
  2. 当自我对自身进行的意义活动进行反思，也就是对自己如何处理符号的元语言方式进行反思，自我就进人了第二层次，即「元自我」层次
  3. 一旦获得了对自我的符号处理方式的反思能力（能够反思自我的元自我意识），才开始接近真正的自我
  4. \(\text{Nabokov}\) 认为人的特点是「意识到我在意识自我意识」

5.1.3 身份

身份：与符号文本相关的一个人际角色或社会角色
1. 对于任何符号表意，都有一个身份相应的问题
  1. 身份不是孤立存在的，其必须得到交流对方的认可，否则表意活动就会失败
  2. 一旦面对他人表达意义，或对他人表达的符号进行解释，就不得不把自己演展为某一种相对应的身份
    1. 身份不仅是表达任何符号意义所必须，也是接收符号文本的基本条件，而接收身份几乎是强加的
    2. 同样的符号文本，意义因接收身份而异；反之，意义的实现是双方身份应和（对应或对抗）的结果
    3. 哪怕在同一社会交流场合，一个人的身份可以有很多重，这取决于参与表意的各种解释需要，永远变动不居
2. 身份似乎是每次表达意义的临时性安排，但是有自我作为身份的出发点，人的各种身份之间就有了三种特征
  1. 独一性：身份是自我自觉的选择
  2. 延续性：符合自我的一贯性
  3. 归属性：参与一定的社会组合
  三种特征实为三种自我认知，自我是这些身份认知集合的地方
3. 人们用各种身份进行人际符号交流时，逐渐获得每个场合所需要的人际认同
  1. 范畴化：把相对于自我的他人贴上标签
  2. 比较：把自己所属的集团与社会其他集团进行比较
  3. 认同：即在比较后把自己的身份归于某个集团
4. 身份只是符号活动的需要，因此出现两种身份倾向
  1. 本质主义：自我有确定的本质（例如男女、种族），因此身份有恒常性，不会因不同场合的需要而随时变化
  2. 反本质主义：身份必然因时因地而异，随时可以采取一个新的身份，没有本质可言
  正因为身份可以有非本质的部分，身份整合而成的自我是一个变动不居的整体
文本身份：符号文本必须有社会性的身份作为支持
1. 没有文本身份，任何文本无法表意；不同的文本身份要求对文本做完全不同的解释
  1. 文本身份有关，却不等同发出者的身份
  2. 文本身份可以比发出者身份更加复杂，甚至文本身份与作者身份会完全冲突
    1. 文本性别身份常携带着社会对性别身份的期盼意义方式，这些方式常常是人们觉得理应如此，远非创作主体所能控制
    2. 文本性别往往比符号发出者的主体性别更具有流动性，更明显地形成一个从极端男性到极端女性的多样变体连续带，而不至于如发出者那样过分固定于自然规定与社会认同
  3. 如果把作者看成是「社会人」，那样就不是作者身份派生出文本身份，而是文本身份生产出作者身份
2. 文本本身是文化直接作用于符号表意的结果
  1. 一旦符号文本形成，文本身份就可以独立地起作用，此时发出者的意图会有相当的作用
  2. 文本身份有超出发出者个人身份的维度
3. 文本身份很可能反过来影响接收者身份，即所谓人以群分
  1. 人以文本身份方式归类
  2. 符号文本的身份与接收者身份趋同效果比发出者身份更明显
4. 文本身份的自我塑形：作家的自我塑形是通过他们在各种文本中采取的身份，回到每天都得面对的物质需求和社会压力上去
  1. 称自我的这种文本身份化方式为即兴运作，这是每个人把自我融人到周围文化限制中的一种方式
  2. 文本身份比个体自我其他活动所采取的身份更为长久，对自我的塑形意义更为深长
  3. 在社会动荡时期，个人身份出现了问题，失去选择的自由度，此时就出现文本身份的集体追求

5.2 符号与当代社会

5.2.1 当代符号危机

前期现代：人们有对理性和知识、人类主体的信心，理性与自我认识将使人类不断完美
1. 解放哲学：旨在把人类从各种不自由的束缚中解放出来的哲学
2. 前期现代的社会控制方式倾向于福柯所说的强制性全景控制，意识形态是强制性的
3. 生产象征：大体积重型工业生产物质、大量雇员以及与之配套的大型管理机构
后期现代：符号泛滥的时代
1. 人们虽然并不完全明白自己生活在符号的洪水之中，也感觉到压迫的源头不明
2. 趋向于在元语言上控制解释方式
  1. 文化机制调节的是符号意义，人只是在符号消费的伴随文本网络中自愿站位
  2. 道德叙述是补充性的软方式
3. 以符号方式管理欲望符号生产，具体操作受控于信息、电子化与数字化
符号危机的四个特征
1. 对欲望的欲望
  1. 过去符号补的是物之稀缺，现在符号补的是价值之稀缺
  2. 广告泛滥、广告竞争，此时符号指向的缺场的意义是消费欲望，广告的存在和繁荣是消费意愿不够的有力证明
2. 娱乐性迫使意义在场结束
  1. 当代人面临的不是严肃问题娱乐化，而是娱乐成了最严肃的问题
  2. 当代文化的时代伪装：暂时性取代了本质性，一个总体性的虚构格局成为当代文化的主要符号表意格局
  3. 娱乐文本本身没有价值，娱乐是艺术符号的崩解融化，是意义的在场接受与即时结束
3. 表意时空距离的消失：现代化是时间的不断加速，现代性就是时间的历史
  1. 时空脱节：在统一化的世界时间中，事件失去了表意的时空距离，也就失去了原有的本地文化条件，语境冲淡到几乎消失
  2. 在这个空间扭曲的虚拟时空中，距离实际上是反置的，传统意义上的在场/缺场被颠倒过来
4. 反弹单轴化：符号创造再现模式，社会就会紧跟
  1. 符号体系的构成，不是社会组织的抽象，而是其具体化
  2. 后期现代社会的选择中，表面上没有任何权威能把意义标准强加于人们身上，但是人们没有在聚合轴上选择的意志或能力
  3. 选择悖论：越是开放的体系，元语言组成复杂化，越是无法提供答案，即开放后的自动封闭

5.2.3 选择困境

后期现代的选择困境：无法把所选置于一个意义之中，即找不到元语言来进行有效的选择
替代选择：后期现代性回到传统社会的巫师时代，听凭某个权威之源提供生活的全部意义
1. 自恋性选择：传媒上充满了有意种植的伴随文本，让人觉得只要接受这些链接的价值，自己就会有价值
2. 怀疑性选择：面临选择难题的人们，应当相信专家的意见
经典重估：当代许多国家几乎同步地出现一种全新的经典重估方式，称之为去经典化运动
1. 经典更新是常态的，缓慢到不为时人所觉察，因此人们认为经典永恒不变；但在文化剧变时，经典更新会引发巨大争论
2. \(\text{Bourdieu}\) 认为经典问题的关键是学校课程设置中文化资本的分配：学校控制了社会应当如何读写，学校才是主要游戏场
  1. 场地中玩家彼此对立，至少他们对游戏及其赌注达成某种一致的信任，赋予游戏与赌注一种可以逃避质询的认识
  2. 文学场破溃：原先无资格的大众进入场地，完全改变比赛格局；玩家手中经典王牌的资本价值受到严重质询挑战
3. 当今文化中，有两种经典重估分别沿双轴展开
  1. 知识分子更多地担当并且传承历史，经典重估是他们的担当与传承压力的一种方式
  2. 大众的群选经典化主要靠组合轴上的连接操作